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35章飛龍在天

關燈
第135章 飛龍在天

霍相貞在懷著殺機的時候,對顧承喜是相當的能容忍,因為總像是大戰在即,興許下一秒就能報仇雪恨;容忍也是戰術的一種,蟄伏著迂回著,全是為了勝利。然而風雲突變,“和平”二字忽然從天而降。仿佛是一口氣猛的噎在了胸臆之間,霍相貞憋得眼都紅了,臉都紫了,同時無話可說,挑不出任何人的毛病,連個遷怒的對象都沒有。

顧承喜忽然可恨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,讓他簡直不能和對方同處在一幢別墅之中。他打算即刻下山回泰安去,然而老天又下起了連綿的大雨,把山路澆得又險又滑。霍相貞被困得動不了身,偶爾出門見見天日,必定會和顧承喜打照面。顧承喜袖著雙手站在門前屋檐下,隔著白茫茫的雨幕向他微笑。

院子裏幹幹凈凈的,積起的一層雨水也是清流,花木在風雨中顫巍巍的亂點頭。顧承喜認為這樣的雨景很有意趣——一切都在動,唯有對面的霍相貞不動。霍相貞也是站在房前檐下,做長褲襯衫的打扮,雪白的襯衫外面,又加了一件灰緞子馬甲。單手插進褲兜裏,他站得筆直,是位雄赳赳的紳士。

雨轉急了,顧承喜看不清他的神情,只感覺他這幾天一直是氣沖沖的,此刻想必也還是氣色不善。他一動怒,整座東廂房連著跨院都變得烏雲蓋頂——不過,顧承喜又想,也許這是自己的錯覺,因為霍家的副官衛士們該吃吃該喝喝,並沒有全部噤若寒蟬;真正烏雲蓋頂的,可能只有自己。

撐著一把很大的洋傘,顧承喜單槍匹馬的穿過庭院,到東廂房做客。

霍相貞在陰沈沈的堂屋中接待了他。隔著一張小八仙桌,兩個人相對而坐,各自面前只有一杯清茶。因為霍相貞始終是一言不發,所以顧承喜主動開了口,聲音很輕,是偷偷摸摸的耳語:“靜恒,你怎麽了?是我惹了你,還是有別的事兒讓你不痛快?”

霍相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然後把茶杯端端正正的放回原位。

顧承喜笑了一下:“不理我啊?”

霍相貞聽了他的話,只感覺聲音刺耳,語氣輕浮,簡直就不是個人該有的動靜。撂在大腿上的右手動了一下,他強忍著沒有把桌子掀到對方的頭上去。運著千斤的力氣,他端起茶杯,又喝了一口。茶沏得不好,苦味壓過了香氣,但是苦也有苦的好處,起碼分了他的神。咂摸著茶水的餘味,他極力的想要找些事情來想:“狗沏的,真他媽苦!”

專心致志的將沏茶人罵了一通,他的橫眉怒目漸漸松懈緩和了,但是依舊堪稱嚴肅。屋裏沒人伺候,顧承喜掏出煙盒打開了,叼著香煙自己點了火。眼角瞄著前方的霍相貞,他心裏想起了個詞,叫做“面賽鐵板”,若是換了旁人在他面前晾鐵板,他早一腳踢過去了。給他臉子看?敢!

但是對待霍相貞,他因為別有心思,故而可以特別寬容。津津有味的吸著香煙,他也不知是怎麽了,忽然垂涎三尺,口水橫流,又不是餓。下意識的喝了口茶,他一皺眉頭,心中也想:“真他媽苦。”

霍相貞和顧承喜一個喝茶,一個抽煙,默然無語的對坐了許久。最後霍相貞感覺自己算是心平氣和了,才開口說道:“等天一晴,我就下山。”

顧承喜笑模笑樣的擡眼看他:“那我跟你一起走。”

霍相貞沒接這句話,自顧自的繼續說道:“我回泰安,你也回濟南去吧!”

顧承喜心中一動,當即對他進行新一輪的察言觀色,同時說道:“好,我聽你的。你放心吧,我說到做到,只要你發話,我這邊兒是絕對的配合,絕不給你開空頭支票!”

霍相貞聽了這話,心中又是湧起了一股子怒氣——漂亮話全讓他說了,聽著多麽仁義,多麽爽快,其實到底是個什麽東西,別人不知道,自己可知道!忍無可忍的起了身,他和顧承喜保持了距離,開始來回踱步:“我目前是無話可說,等上頭的命令吧!”

顧承喜笑道:“是,你說得對,咱們先觀望著。姓賀的要是對咱們好呢,那咱們沒的說,該怎麽辦就怎麽辦;他要是想拿咱們當槍使喚,那咱們可就不能白給他開火。對,你說得對。”

霍相貞聽了“咱們”二字,簡直想要作嘔,一顆心在腔子裏怦怦的跳。轉向桌邊的顧承喜,他勉強保持住了平淡態度:“我要休息了,你也回去吧。”

顧承喜笑著搖頭,一邊搖頭一邊起了立,同時牢牢騷騷的笑道:“行,我走!看出來了,你還是煩我。唉!”

大雨又下了一天一夜,徹底放晴之時,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晨了。

霍顧兩人帶著衛隊,急行軍似的下了山,一路上各走各的,互不搭言。顧承喜下山之後換乘汽車,繼續往濟南行進。而霍相貞回了泰安縣城,剛進家門就接到了兩封急電。第一封是賀伯高發來的軍令,要調第四軍進河南;第二封是雪冰發給他的密電——賀伯高剛被政府提拔為了軍令部長,但他因為對此職務不滿,竟然拒不回南京就任,並且和閻錫山一派打得火熱,不知是何意圖。

霍相貞拿著這兩張電文,對比著看了又看,末了一把火將其燒成灰燼,然後讓李克臣隨便找個借口,回電敷衍了賀伯高一通。李克臣不負所望,立刻擬出回電,電文冗長,話裏話外只有一個意思:第四軍現在有著種種的困難,困難得只能留在山東,除此之外,哪裏也去不成了。

這樣的回覆,自然一看便是胡說八道,但是措詞遣句全客氣到了極點,是一篇很誠懇的胡說八道。回電發出去之後,李克臣有些不安,雙手橫握著一把大折扇,他規規矩矩的坐在霍相貞面前,輕聲問道:“大帥,咱們這麽幹……會不會把賀總指揮給得罪了?”

霍相貞剛剛讓安德烈給自己剃了頭發,安德烈這回下手狠了,導致他的腦袋上幾乎不剩了什麽。剃過之後他攬鏡自照,感覺自己這樣子像個喇嘛,然後很奇異的,他從喇嘛想到白家,思路一拐,又拐到白摩尼身上去了。

端著一大碗冰鎮過的酸梅湯,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氣,然後答道:“本來我和他也只是合作的關系,難道還真當了他的部下不成?河南那個地方,我們不能去。去了之後幹什麽?和馮玉祥的西北軍開戰?那可真是傻賣命了!”

李克臣思忖著點頭:“大帥說得是。縱算打贏了,好處也落不到我們頭上。河南那一帶兵多將多,我們在那裏,恐怕是紮不下根。那……我們就先按兵不動,再觀望觀望?”

霍相貞讓人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酸梅湯。端著大碗仰起頭,他將酸梅湯一飲而盡。緊接著轉向李克臣,他毫無預兆的換了題目:“你把你那套家什拿過來,給我算一卦。”

李克臣登時來了興致,專門回住處取來了蓍草等物。恭恭敬敬的洗手焚香,他在霍相貞面前坐正了,開始占蔔。霍相貞靜靜的看著,看到最後,他忽聽李克臣長長的籲了一口氣:“乾卦,變爻九五,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。”

話音落下,李克臣滿臉笑容的擡起了頭:“恭喜大帥,依著卦象來看,大帥這一回是要飛黃騰達啊!”

霍相貞雖然對這位參謀長的本事一直是半信半疑,但是聽了這話,不由得也笑了,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彩頭。

霍相貞是不動了,濟南方面的顧承喜見狀,也是不動。而在外界看來,這兩位先是一前一後的進了山東,又一前一後的爬了泰山,如今又一前一後的裝起了死狗,若說他們之間沒有貓膩,真是鬼都不信。

霍相貞承認了雪冰的正確——如果真在山東和顧承喜開了戰,那麽必定落個兩敗俱傷的局面,自己又有什麽資本再去“飛龍在天”?

在另一方面,顧承喜撥著心裏的小算盤,也感覺自己這一步棋,應該是沒下錯——近一年多,他隨著形勢東奔西走,總像是隨波逐流,力氣沒少費,成績卻是有限。這一回險些又讓人一竿子支去了河南——若是真去了河南,恐怕乒乒乓乓的亂打一氣之後,自己還是有兵無地,繼續被人支使著走。總這麽混日子哪能行?真拿他當大兵使喚了?

霍顧二人賴在山東,賀伯高無計可施,又無法一手一個的把他們抓去河南。雙方正是僵持之際,形勢驟然又有變化。在一個悶熱的午後,李克臣揮汗如雨,親自將一封電報送到了霍相貞面前:“大帥,欽差要來了!”

霍相貞正在呆坐著出汗,聽了這話,他登時打了個激靈:“哪方面的?”

李克臣把譯好的電文直接送到了霍相貞面前,喘著粗氣答道:“南京的,是南京的!”

霍相貞立刻拿起電文瀏覽了一遍,瀏覽過後,他霍然而起,突兀的笑了一聲——蔣中正的私人代表即將到達山東,果然是飛龍在天、利見大人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